蓝易乞

云山苍苍,江水泱泱,先生之风,山高水长。

别后民国篇12

次日清晨,江楚言起了个大早,睡眼朦胧,惦记着孔怀的“奖励”,一整夜都没睡安稳。洗漱过后走向后院,莲池上起了薄薄的一层雾气,锦鲤也隐于水底寻不到踪影。


只是看一眼就能判断出来,池水寒凉。


江楚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,慢慢悠悠的脱掉外套和鞋袜,一只脚探进了池水,又猛然缩回来。


嘶……真凉。


江楚言此刻内心在咆哮,自己怎么就脑子一抽跑去投河自尽了,还偏偏这么背时的被老师给撞见了,这“奖励”一般人可真是无福消受啊。


一头是孔怀的威胁,一头是寒凉的池水,江楚言在岸边犹豫了许久,迟迟不敢往下跳,思索中的江楚言完全没注意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。


噗通!


江楚言被人一脚踹进了池中,冰冷的池水瞬间没入了领口,浑身冰凉。谁这么缺德?


生气中的江楚言脱口而出:“谁啊?你是不是有……”


边说边转过身来的江楚言突然愣住,生生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中,讨好似的笑着说:“老……老师,您怎么来了?学生未能请安,实在失礼。”


站在岸上的孔怀回了江楚言一个微笑:“言儿方才想说为师有什么?”


江楚言吓得魂都掉了,结结巴巴的开口:“学生是想说,您是不是有事,需不需要学生上来商议?”


孔怀听到这话心道好笑,都成落汤鸡了还不忘耍点小聪明。其实孔怀本也没想把孩子踹进池中,只是想踢一脚略做提醒,不想看着孩子只着单衣在岸边吹冷风,却没曾想用力过大,直接把江楚言踹进去了。


“不必了,你赶紧游完上来,为师可没说有此奖励就可以不用晨练了,游完后上来跑二十圈再去学校。”


“是。”江楚言苦着脸应下了,赌气似的没理孔怀,转身向池中游去。卖力游完了三十圈,出了不少汗,也不觉得冷了。


上岸穿好衣服,刚走了没几步忽然被人从后方抓住了右肩,习武之人的本能让江楚言瞬间做出了反应,一把抓住了来人的胳膊,用力将人甩了出去,极强的冲击力和巧劲夹杂而来,直接把手臂弄脱臼了。


被摔到地上的人疼的脸色煞白,却意外的没有呼痛。江楚言这才注意到地上的少年,穿着剪裁得宜的深蓝色中山装,面容清瘦,温文尔雅,总觉得在哪见过。


看对方似乎并无恶意的样子,江楚言有几分愧疚,赶紧上前扶起少年,开口问道:“抱歉,不慎伤了你,请问你是?”


少年忍着痛,不慌不忙的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,一副眼镜,几本书,和一个汤婆子。戴上眼镜后,少年谦和一笑:“在下陆逸,孔门首徒。”


江楚言听此吓得一抖,看自己一大清早做的好事,赶紧站直了身子后深深一鞠躬:“楚言见过师兄,不慎伤到师兄,是楚言的过错,请师兄恕罪。”


陆逸见此上前扶起了江楚言,把手中的汤婆子递给了他,笑着开口:“无妨,小伤而已,看你一身湿漉漉的,赶紧拿汤……呃……手炉暖暖吧。”知晓江楚言是南方人,陆逸换了个说法把手炉放到江楚言手中。


温热的触感从手心传来,遍及全身。


江楚言看了眼带着金框眼镜的师兄,突然想起来在哪见过他了,上次自己在孔怀办公室受罚时,正是师兄敲门进来,给他带了一盒“拜师礼”,走时还留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。


“没想到我这小师弟还通武艺,为兄自愧不如啊。”陆逸看着江楚言若有所思的样子,开起了玩笑。


听到“自愧不如”四字,江楚言一阵苦笑,昨日听到这词,还是出自孔怀之口,江楚言羞红了脸。


“师兄别取笑楚言了,楚言不过是懂些皮毛而已,您手臂的伤不可耽搁,楚言帮您看看可好?”


陆逸依言伸过了胳膊,江楚言摸了摸关节处,确定了位置。


“师兄忍着点痛。”不待陆逸反应,江楚言猛地一拉一推,将脱臼的手臂复位,痛的陆逸额间渗出了一层冷汗。再次活动手臂,痛楚明显减轻了不少。


一番耽搁下来,天已微白,再跑二十圈怕是时间不够了。不打不相识,一番交涉下来,陆逸打心底里欣赏这个小师弟,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了江楚言,任由江楚言的跑圈范围越缩越小。


得知今后一月是这位大师兄监督自己跑步和游泳,江楚言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。


陆逸看着小师弟笑得开心,摸了摸江楚言的头,温柔笑道:“乐什么呢?走吧,跟师兄去吃早餐。”


经过三十圈的游泳和跑步,江楚言累的浑身都不想动弹,一早上的课全凭意志力支撑,困得不行的江楚言脑中浮现出孔怀的样子,吓得一抖,用力掐了一把大腿才清醒过来。


午间休息时,江楚言捧了临时赶出来的任务递给了孔怀。办公室里,孔怀看着江楚言迷糊的样子和疲惫的姿态,终是不忍苛责,抓住江楚言的手打了二十下便放过了,手心只泛出了一层浅红,微微发热。


“知道错了吗?”


江楚言听此深觉减刑有望,于是点头如捣蒜。


“知道了知道了,学生再不敢犯。”


看着孩子清秀的字迹,过了片刻,孔怀才缓缓开口:“既然知错,晚上的‘奖励’就给你免了,晨练照旧。念你临时赶出来的文章质量尚可,为师这次就不追究了,但今后交上来的策论,标准一律甲等往上,若是达不到标准……”


江楚言听此赶紧接过了话头:“学生定当尽力而为,绝对不负老师期望。”


孔怀笑的温柔:“但愿如此。”



下午,正在办公的孔怀被电话铃声打断,心中有几分不悦,他最烦在处理事务的时候有人打扰。


皱眉接过了电话:“您好,这里是京师同文馆副校长办公室,请问您是哪位?”


电话那头似乎有些嘈杂,过了片刻后才说话:“师兄,我是初之,别来无恙?”


孔怀听此一阵欣喜,握着电话的手都在轻轻颤抖,那天去看围棋比赛,他坐在了靠后几排的的位置上,看不太真切。结束后正想跟师弟说几句话,又看到江楚言那小兔崽子哭着跑出去,担心孩子出事,也没顾得上去见林初之一面。


可关心的话到嘴边却完全变了味道,孔怀带着几分激动的冲电话那头喊道:“无恙?我有恙得很,你那好徒儿可没把我气死,都敢跑去投河自尽了,我可管不了。”


林初之闻言一皱眉,瞬间怒火上涌,前几日才处置了一个轻言生死的时磊,这会儿自家小兔崽子又来这一出,一个个的都不把命当一回事。


林初之压下怒气,缓了语调开口:“那师兄问过原因了吗?”


孔怀挑眉一笑,漫不经心的说道:“自然是为了你。”


为了我?林初之略一思索,明白了原委,终究是自己的错,没顾及孩子的感受,说了那些伤人的话。如今师兄肯主动提起这事,想必是已经罚过了。


孔怀久久没得到回应,正想开口询问,忽然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更加嘈杂,似乎有人在交谈着什么,听不太真切。


“家主,船快开了,本家那边有些棘手,您此行多加注意,内部暗潮汹涌。”


“几个小喽啰还敢如此造作,秋后的蚂蚱竟也苟延残喘至此,不知死活的东西。本家那边你去处理一下,其他的不必打草惊蛇。”


“是。”


片刻后又恢复了安静,林初之拿起电话:“师兄,林家那边有些事需要处理,初之得先行一步了,改日再来见您……和楚言。”


孔怀闻言轻轻叹了口气:“处理完早日归来,那孩子还在等你。”


“好。”


事情紧急,林初之交代完就匆匆挂了电话,上了渡轮。



回到教室的江楚言趴在桌上发起呆来,回想起那日林初之决然的话语“小人做派”,江楚言的心揪得生疼,不知不觉间一颗清泪从脸颊划过落在书上,晕染开了一个字——林。


师父。


从今往后,大概再也见不到了吧……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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